第20章 子弹射来,纵身将她推开
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。通信员策马飞驰而来,在彭老总面前勒住缰绳,战马前蹄腾空,发出一声嘶鸣。通信员敏捷地翻身下马,向彭老总敬了个标准的军礼:"报告,神头岭捷报!"
彭老总接过电报,目光快速扫过纸面,刚毅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。他回了个军礼,声音洪亮地说:"好!告诉前线将士,打得漂亮!"通信员利落地翻身上马,转眼间又消失在山路尽头。
这时,史沫特莱快步走来,急切地说:"彭大将军,神头岭打了胜仗,我要去前线采访!"
彭老总点点头,爽快地说:"可以!我让人陪你去。"他转头对身旁的作战参谋说:"梁参谋,你负责护送史沫特莱女士。"
梁参谋立即立正敬礼:"保证完成任务!"
彭老总笑着对史沫特莱补充道:"有梁参谋陪同,你尽管放心。他熟悉前线情况,一定能帮你完成采访任务。"
三人骑马向神头岭方向进发。梁参谋和史沫特莱并辔而行,警卫员紧随其后。山间小路崎岖不平,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梁参谋一边驾驭着坐骑,一边向史沫特莱介绍战况:"在晋北地区,我们是唯一一支深入敌后的主力部队。日军集结了两万多兵力,企图寻找我军主力决战。"他顿了顿,指着远处的山峦说:"但我们不跟敌人硬拼,而是化整为零,打游击战。"
史沫特莱问:"具体是怎么实施的呢?"
"我们故意分散敌人兵力,"梁参谋解释道,"然后抓住战机,各个击破。让敌人找不到我们的主力,发挥不出他们阵地战的优势。"他做了个手势,"就像砍树一样,先砍树枝,再砍树干。我们破坏敌人的交通线,袭击他们的补给站,一口一口地吃掉他们的有生力量。"
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,梁参谋警觉地环顾四周,继续说道:"这次神头岭伏击战,就是这种战术的典型战例。我们以较小的代价,歼灭了日军一个大队。"
史沫特莱望着前方升起的硝烟,感叹道:"这真是了不起的战术!我一定要把八路军的战斗故事告诉全世界。"
三人催马加速,向着刚刚结束战斗的神头岭疾驰而去。
硝烟尚未散尽的神头岭上,遍地狼藉。日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焦黑的土地上,遗弃的钢盔、步枪、弹药箱散落各处。缴获的骡马驮着成捆的枪支,战士们往来穿梭,有的抬着伤员,有的搬运战利品,整个战场热闹得如同集市。
**敞开灰布棉衣的领口,站在一处高地上,正满面春风地与战士们交谈。这时,马蹄声由远及近,史沫特莱和梁参谋策马而来。
**转头一看,立刻迎上前去,朗声笑道:"哟,史沫特莱女士!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!"
"陈将军!"史沫特莱惊喜地叫出声,利落地翻身下马,几步上前,热情地张开双臂,给了**一个拥抱。
梁参谋也跳下马,向史沫特莱介绍道:"这次战斗就是陈旅长亲自指挥的。"
史沫特莱赞叹道:"年轻的陈将军,这一仗打得真漂亮!"
**爽朗一笑:"我们花了整整两天时间,才把这伙鬼子装进口袋里。"
"战果如何?"史沫特莱迫不及待地问。
"歼灭日军一千五百余人,"**自豪地说道,"而且是他们第九路部队里最精锐、最骄狂的一支。"
"缴获应该也不少吧?"
"初步统计,步枪近千支,轻重机枪一百多挺,弹药、辎重更是不计其数。"**拍了拍身旁的一挺崭新机枪,"这一仗,又给'皇军不可战胜'的神话捅了个窟窿。"
史沫特莱点点头,忽然想起什么,关切地问:"你的腿伤痊愈了吗?"
"早好了!"**活动了下右腿,"现在跑起来比马还快。"
"对了,"史沫特莱忽然问,"当年在上海养伤时,你为什么没再去找鲁迅先生?他后来一直惦记着那位给他讲红军故事的年轻人。"
**神色一黯:"本来约好要再去的,可惜没过多久我就被捕了......"他顿了顿,"其实就算再见面,先生也未必会写。像他那样的大家,对笔下的每个字都极认真。仅凭我的一面之词,怎能让他写出《铁流》那样的作品?"
史沫特莱叹道:"直到去世,鲁迅先生都不知道那天的访客,就是大名鼎鼎的**将军呢。"
正说着,通信员飞奔而来:"报告旅长!敌一〇五联队数千人从辽县扑来,师长命令立即转移!"
"知道了。"**转向史沫特莱,见她满脸困惑,解释道:"鬼子援军到了,我们该走了。"
"可我们不是打赢了吗?为什么要撤?"
"游击战的精髓就是——打得赢就打,打不赢就走。"**翻身上马,"现在敌人来势汹汹,我们得换个地方再找机会。"
史沫特莱恍然大悟:"所以'游'是为了寻找或制造敌人的破绽?"
"正是!"**一拉缰绳,"不过您可不能跟着我们冒险。梁参谋,保护好史沫特莱女士!"说罢带着警卫员绝尘而去。
史沫特莱举起相机,正要拍摄剩下最后一角的打扫战场场景。突然,一个躺在地上装死的日军猛地抓起步枪——
"小心!"梁参谋纵身将史沫特莱推开。
"砰!"子弹穿透了梁参谋的大腿。几乎同时,警卫战士的驳壳枪喷出火舌,那个日军应声倒地。
史沫特莱跪在梁参谋身旁,声音发颤:"都是为了救我......"
梁参谋苍白的脸上挤出笑容:"没事,就当被蚊子叮了一口。"
"可万一......"
"换作是谁都会这么做。"梁参谋望着远处飘扬的战旗,"在这支队伍里,每个生命都值得拼命守护。"
昏暗的油灯在土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,这间由农家土屋改造成的战地医院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。史沫特莱和战地医院院长紧跟着担架,警卫战士们小心翼翼地将梁参谋抬进屋内。
"请把伤员平放在这里。"值班护士快速铺开消毒巾,抬头问道:"伤在什么部位?"
"右大腿中弹。"警卫班长声音沙哑地回答,军装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。
史沫特莱环顾四周,简陋的木架上整齐摆放着绷带和器械,墙角堆着煮沸过的纱布。她急切地问:"医生在哪里?"
"张医生正在完成一台截肢手术。"院长看了看怀表,"应该快结束了。"
战士们轻手轻脚地将梁参谋安置在临时手术台上。值班护士利落地剪开被血浸透的裤腿,不由倒吸一口凉气——包扎的绷带早已被脓血浸透,伤口处的皮肉像绽开的石榴般外翻,周围皮肤泛着不祥的青紫色。
这时手术室的布帘被掀开,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医生快步走来,白大褂上沾着新鲜的血迹。院长连忙介绍:"这位是我们的外科专家张医生。"
梁参谋试图撑起身子,被张医生轻轻按住:"别动。"他俯身检查伤口,浓眉渐渐拧紧。
"张医生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外科大夫,"院长低声对史沫特莱说,"最复杂的手术也能在二十分钟内完成。"
"伤口严重感染,必须立即清创。"张医生直起身,在搪瓷盆里用力搓洗双手,水花溅湿了额前的碎发,"现在就开始?"
"现在就开始。"梁参谋的声音平静得不像伤员。
当张医生拿起闪亮的手术刀时,史沫特莱突然拦住他:"等等!不用麻醉吗?"
院长的眼神黯淡下来:"最后一支麻药...留给刚才那个需要截肢的小战士了。"
"没关系,"梁参谋笑了笑,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,"直接来吧。"
手术刀接触皮肉的瞬间,史沫特莱不自觉地攥紧了相机带。张医生手法精准地刮除腐肉,每刮一下就用碘酒棉球按压止血。梁参谋的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,指甲深深掐进木板,嘴里咬着毛巾却始终没发出一声**。
"史沫特莱女士,"梁参谋突然开口,声音因疼痛而微微发颤,"听说您唱歌特别好听?"
史沫特莱眼眶发热,清了清嗓子轻声唱起家乡的民歌《红河谷》:"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..."她的歌声里,手术刀继续在血肉中游走。当唱到"要记住红河谷你的故乡"时,叮当一声,弹头落入搪瓷盘。
张医生长舒一口气,摘下口罩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湿透了。他望着梁参谋苍白的脸色和咬出血痕的嘴唇,轻声道:"很疼吧?"
"还好,"梁参谋虚弱地眨眨眼,"才二十一刀。"
"什么?"
"你每划一刀,我都在心里记着数呢。"
张医生震惊地望着这个铁打的军人,突然郑重地敬了个军礼。
史沫特莱用手帕轻轻包起那枚弹头:"可以把它留给我吗?我想永远记住今天。"
"拿去吧,"梁参谋微笑着说,"不过下次可别再让子弹对准你了。"
参考书目:
1、《中国的战歌》,艾格妮丝·史沫特莱著,江枫译,作家出版社出版。第202页——第207页。
2、《在中国的六个美国人》,路易·艾黎著,新华出版社
